司徒小鞋

“我想过它将如水草下的鸟影,飘然掠过,在永久的寂寞里消失这短短的生存。”

【补档】老师漂亮13

13.  渡劫日

 

猜到调课是贾凡的善意之后,郑云龙便觉得自己在辅导员办公室的脾气发得很没意思,再看到阿云嘎心里多少便存了点歉疚,毕竟人家跟这事完全没关系,不该被波及的。于是当阿云嘎自告奋勇要来帮他监考的时候,郑云龙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不但嘴上谢了人家,还附赠一个眯眼露齿的丑笑,看得阿云嘎一个怔忪。

周五的早上下起了雨,学院里最大的阶梯教室窗户四敞大开。雨声混着潮湿的气息一起鼓动着不知多久没洗过的窗帘,灰尘在一排排的日光灯下跳着舞。雷声隆隆,回应着屋子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劲儿。

学生们就是这样,一边儿心里完全没底到了考试这天如同要刑场上路,一边儿又耐不住复习的苦巴望着早解脱早完事,这两种情绪交织汇聚成一道叽叽喳喳哭天抹地又眉来眼去的浊流,在教室里的过道上滚滚流淌,以至于郑云龙刚刚抱着卷子进来时,以为自己走错了屋。

更神奇的是,这帮小孩竟然在看见他之后没立刻安静,那股浊流反而翻腾起来,简直要打出旋儿了。

郑云龙诧异地挑了挑眉,紧跟在他身后的阿云嘎却是见怪不怪,抿着笑把伞撑在教室的角落晾干。

郑云龙回头看了他一眼,呀了一声。

“你这衣服湿了啊,你刚刚没给自己打伞啊。”

阿云嘎毫不在意地扫了眼自己湿透的肩头,朝着郑云龙怀里的试卷努了努嘴。

“保护卷子第一。”

 

离开考还早,郑云龙一边把卷子按人数分成一堆一堆,一边用眼光突突着第一排向他做鬼脸儿的黄子弘凡。看样子所有学生都到了,门在这时却突然吱呀一声打开。

贾凡甩着一头雨星子大步走进来,开口就是点名。

“嘎子呢?我东西呢?”

刚刚不知正坐哪儿跟学生玩笑的阿云嘎迅速出现,把讲台上的一个纸袋递给他。

“我可是用生命在保护着你这点儿吃的,你知道吗,我刚刚宁可淋雨也要把它护在怀里……”

可惜他的深情表白还没说完,贾凡已经一扭身走了。

阿云嘎瘪瘪嘴。

“真无情。”

郑云龙挑起一边眉毛。

“那个面包是给贾博的?”

早上阿云嘎来寝室找他一起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那人怀里揣着个纸袋子,一股扑面而来的肉桂味儿。郑云龙在英国被荼毒怕了,闻到肉桂味儿就想吐,于是在阿云嘎跟他走了半程之后忍无可忍地问那是什么东西,被告知是学校旁边一家很有名的面包房早晨现做的肉桂面包。阿云嘎说起这事的时候嘴巴撅得老高。

“还是我起个大早去排队买的,那个破店跟教室根本不是一个方向。”

原来是给贾凡的。郑云龙暗暗庆幸着不用一大早就遭遇阿云嘎在他旁边吃肉桂食品的暴击,说话声音都变得轻快。

“打赌输了?”

阿云嘎正把一打一打的卷子小心的交替抱着,准备下场去投弹,说话时头也没回。

“不是,欠了贾博一个大人情,得给人买一个学期早饭。”

郑云龙在心里“哦”了一声,原来还贾凡人情可以用这种方法,不知道他现在提出去给人家买一个学期肉桂夜宵还来不来得及。

 

看学生考试实在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每个小孩的脸都是一张带着五官的屏幕,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个个百分数,在他们接到试卷后便开始不停地闪烁跳动,那是他们在渡完这一劫之后能够幸存的概率。

蔡程昱,全程微笑着,匀速书写,偶尔停顿,歪头,含笔,再微笑,继续写下去。100%。

张超那双平时睡不醒的眼睛这会儿狼崽子一样瞪着,面又瘫手又快,整个儿一架人形答案生产机。100%。

方书剑写着写着突然一个夸张摔笔,让郑云龙心里都虚跳了一拍,却见那小孩儿以一个赵子龙飞身救主的动作把笔又捞了起来,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一边儿颠着一边又扎回了卷子上……80%。

郑云龙想拦着梁鹏杰别再抠他那颗小痣了,他一抠他就也想跟着抠。抠一抠答案就会来吗?70%。

还有代玮,眼镜快贴到卷子上了。郑云龙一阵心疼,他从侧面看过那孩子的镜片,一圈圈的晕得很。好想告诉孩子,涨成绩就好,度数就不用了。70%。

陈博豪和刘彬濠这哥俩他一直分不清,一样地帅,一样地成绩平平,不如两人平分100%怎么样?开玩笑,郑云龙知道那俩都是好孩子,过线没问题。60%,青岛大佛保佑你。

龚子棋你在笑什么!50%。

蔡尧从写完名字之后便是一脸平静的茫然,郑云龙觉得如果那张花儿一样的脸上能少些小沙弥欲渡迷津的表情,这孩子收到的情书会更多一点。30%。

郑云龙突然大步从讲台上走下去,一把拽着石凯的领子把人拎了起来,后者极小声地诶呦了一声龙哥我没……却在目光触及他冰冷的镜片时声音和身体一起萎靡下去,垂头丧气地交出手里团成球的纸条,苦着脸说龙哥我这还没扔出去呢,不算不诚实啊!10%。

坐在第一排的黄子弘凡已经写到第二页,之前在屋里一圈圈兜着望风的阿云嘎正好走到他面前,拿起他答完的第一页翻看。

阿云嘎回到讲台上,郑云龙饶有兴味地朝黄子弘凡的方向伸了伸下巴。

“他答得怎么样。”

阿云嘎的眼神像吃素的兔子。

“我不知道啊。”

“你看不懂?这是初级电机。”

“我又不是学电力的。”

这次轮到郑云龙摸不着头脑。一般学院里的辅导员都是本专业留校的研究生或博士生,还不够资格当讲师,就先占个位子,等着将来转正。听说阿云嘎在学院里都当了好几年辅导员了,郑云龙之前还纳闷他怎么还没混上个课教教,敢情不是这个专业的。

黄子弘凡,?%;阿云嘎,0%。

 

郑云龙打了个哈欠,在眯眼的缝隙中看到龚子棋又在朝他笑,于是一个哈欠被生生卡了一半在嘴里,下巴差点儿崩掉。

这不怪他,整整一个礼拜为了这次考试殚精竭虑,又抽空去了剧团一趟,抱回来大摞乐谱。晚上要上课,白天又在校园里瞎转悠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练唱,极度缺乏睡眠,双眼皮都困成了多眼皮。

郑云龙肿着一双渴睡的眼向龚子棋狠狠地瞪了一下,随即扭头寻找阿云嘎,想跟他小声说几句话精神精神,见那人正杵在讲台后面低着头,自己不知道在鼓捣什么。郑云龙绕到他那里去看,却见到一双白花花的手——阿云嘎把一盒子粉笔倒了出来,像堆木材一样一根根摞起来,沾了满手白灰。

郑云龙的眼里,睡意中又添了茫然,自己都忘了压低声量。

“这是在干嘛。”

阿云嘎把一根惨白的手指凑到嘴边。

“嘘——”

他利索地把所有粉笔摞好,摆手让郑云龙凑近点。

“你抽一根。”

郑云龙僵硬地指了指自己的嘴。

“怎么抽……?”

阿云嘎哼笑了一声。

“就知道抽烟是吗。从这里面,轻轻地,抽出来一根,不许抽最上面的。”

郑云龙照着他说的做了,还是没明白。

阿云嘎也小心翼翼地抽出来一根,在郑云龙那根旁边的旁边。

“你再来。”

郑云龙本来想问这到底是干啥,但看阿云嘎的眼神他觉得问了又会被嘲笑,便默默地又抽出一根。

阿云嘎这次的动作更慢了,却是一点一点地把一根粉笔从另一个方向推了出去。

“该你了。”

郑云龙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好像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了,随手一抽,那粉笔堆却轰地一下塌了。他看到阿云嘎的两道浓眉雀跃地跳了一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赢啦。”

郑云龙只觉得热血咣咣顶着自己的天灵盖,脑壳没顶开,倒是顶出了一对白眼。

“……你能不能不这么无聊。”

阿云嘎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把粉笔又摞了起来,郑云龙还没来得及严正声明自己不再参加这么幼稚的游戏,讲台前面却伸出一个脑袋,递上了一份考卷。

郑云龙看了看表,提前了将近四十分钟。

“答完了?不检查检查了?”

张超的眼睛看上去比郑云龙还困。

“饿了,吃饭去。”

他说完这话却没立刻动身,回头看向蔡程昱的方向,后者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也抬起了头,向他连连摆手,做了两个口型。第一个是不了,第二个是拜拜。

张超回过头来,重新看向讲台后面的两位老师。

“这位哥,和这位哥,我们在底下苦逼考试呢,你俩能不玩这么嗨么。都是成年人了,控制一下自己。”

说完无视那两人脸上连续变幻的颜色与神情,背着包走出了教室。

评论(5)

热度(19)